“月吟閣？”不知怎的，品月看見少年的神情有些奇怪，他答道：“關你什麽事？”

這過去的子未比未來的子未還難搞定，品月嘆了口氣，試圖緩和氣氛，才想起這趟來可是有正事的：“子未，你知不知道哪裏有綺犯花？”

少年停住腳，突然一笑，冷冷地指了指不遠處的一口井：“知道啊，就在那裏。”

“喔，謝了。”品月愉快地向井邊走去。

井底黑漆漆的，只有一小片陽光滲下井壁，又被陰濕的青苔吞沒。

品月咽了口唾沫，聲音發虛地問道：“呃……下去嗎？”

“唔。”子未應了一聲，指著井底直視品月的眼睛，濃墨渲染的瞳孔深處不見一絲情感，“你不是要綺犯花嗎？”

“話雖如此，子未你不和我一起下去嗎？”品月一邊偷眼看井一邊問道。

少年的臉上滑過一絲不耐煩，他毫不猶豫地推了品月一把；“你到底下不下去？要下快下，吵死了。”

“欸？”

聽到重物落地的聲音，少年面無表情地在井沿蹲下，那雙眼似乎正盯著很遠很遠的地方。他說：“死吧，偷走上神力量的人。”

少年身後濃煙顯現，無數聲音切切嘈嘈從四面八方湧來，小妖怪的絮語匯成江洋：

“墨染天下，你的懲罰來了！”

“以為跟隨上神，就可以把之前的罪孽一筆勾銷嗎？”

“誰不知他與上神約定，不再亂殺生，大夥不必怕他，一齊上！”

“就是，如意算盤可打錯了吧，現在上神死了，看誰罩著你……”

仍舊面無表情的少年，突然側頭一瞥，淩厲的目光如利劍揮破黑煙。少年的聲音裏已不見了幾百年前的戲謔，取而代之的是壓抑的慍怒：“上神沒有死。”

小妖怪們被這強大的氣場嚇到沈寂，片刻後又重新開始喧鬧：

“就是死了，你別接受不了現實了。”

“既然你覺得沒死，那定要遵守諾言不殺生了？”

……

愚昧與恐懼最能激發動物嗜血的欲望，少年緩緩勾起嘴角，仿佛回到了那段叫“墨染天下”的時光。

“對，不殺生。”

“嗷！”品月重重地跌在井底，含淚揉著她的屁股。

井底並不似上面看到的那般陰沈，有類似螢火蟲的小光點彌漫在井壁，照亮青苔和磚縫。

“這就是個普通枯井吧，逗我玩呢？”品月憤憤地仰天長嘯，吼道。

突然，品月感到有什麽在拽她的衣服。

品月下意識地攥緊了胸前的白羽，回頭一看，卻是一個衣衫襤褸的小孩。

小孩翕動著嘴唇，終於吐出一個字：“水……”

“噢，水。”品月從隨身空間取出一瓶礦泉水，擰開遞給小孩。

小孩狐疑地盯著奇怪材質的水瓶，還是喝了一口。

品月半蹲下平視小孩的眼睛，問道：“小兄弟，這是什麽地方？你又為什麽在這裏呀？”

小孩抹了抹臟兮兮的臉，啞啞地答道：“這裏就是井底。我們夜行迷失了道路，跌下枯井，大家把吃的都讓給我，然後都死了。”

死了？也就是說，這井底，有死人，還不止一個！品月不禁感到脊背發涼，借著光點細細看去，才發現青苔與藤蔓之間隱約露出森森白骨，被包在植物之間，正如被墻壁吃了進去。

品月感覺一陣口幹，又問：“這，這植物是不是有腐蝕性啊，怎麽這麽快，大家只剩下白骨了呢？”

“是啊，此地不宜久留，我知道有個地方能避一避，姐姐我帶你去吧。”小孩拉住品月的衣角，向井沿的下水道走去。

“姐姐，你的衣料好獨特。”

黑暗中什麽也看不見，品月只能靠小孩的牽引辨明方向。品月笑道：“這個是棉，你們這個時代應該還沒有吧。”

“喔，姐姐，你也是失足掉下來的嗎？”小孩的聲音虛虛地在空闊的地下通道回蕩。

品月仍選擇以笑壯膽：“哈哈，不是啦，我要找一樣叫綺犯花的東西，不過我卻連它長什麽樣也不知道。”

小孩沒有回答，只在黑暗中默默走著。

突然地，小孩的聲音又幽幽地傳來：“姐姐，這裏黑，要不要點燈？”

品月正瘆得慌，忙點頭答應。

“唰！”小孩手中亮起了一個燈籠，照亮腳下一片小小的圓。

品月正想問小孩哪來的燈籠，目光往腳下一瞥，不由得喉嚨發緊。

腳下，荒草鋪於黃土地上，泥沼被車轍劃作兩半，藍灰的碎石頑固地緊抓著土地。不知走了多少遍，那麽那麽熟悉的路，怎麽會出現在這裏？黑暗中響起第三方的足音，咚咚作響，品月聽得到，那聲音在高高的引水渠壩上響，就是那條在十字路口的水壩。

黑暗中傳來一聲嘆息，那聲在品月腦海中回放了無數次的嘆息，品月的心倏地收緊了——下一秒，就會有人跌下水壩。品月想沖過去攔住那人，提醒他註意，這念頭不可抑制，但是——

那不是真的。品月告訴自己。就算歷史重演，也不會是現在。

腳下的土地上驀地多了幾處難以分辨的血跡，洇濕大地的胸膛。

品月倒吸一口涼氣，閉上眼睛。再睜眼時，地面誇張地變成了瓷磚。只消一眼，品月就認出這是那個藍色房間的地磚。

這麽說，這是個讀取人內心弱點的幻境？品月瞬間恢覆了冷靜，她可不想重溫一遍藍色房間發生的事。

果然，察覺到品月內心毫無波動後，地面恢覆成陰暗的井道。

“到了！”前面出現亮光，小孩松開品月的衣角，歡快地向出口跑去。

品月跟著小孩跑到井道口，又一次被眼前之景震驚到了：戈壁。

淡黃色的，觸目之極皆是茫茫戈壁，遼無邊際，如靜止的海。這蒼黃的海的中央，小孩微微回頭，嘴角牽起無邪的笑。

“姐……”剛說了一個字，品月突然看見箭雨從四面八方襲來，還來不及看清小孩嘴角的陰笑，品月條件反射地撲了過去，看見品月撲過來的小孩驚異地睜大了眼睛。

在品月的手指觸到他的一刻，似曾相識的感覺撲面而來，那種滿溢出來的感情：驚訝，不解，瞬間決堤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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